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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四六)待镜分橘 (第5/7页)
食指边化成海棠色,但眼底是不为所动的冷。 智茜终究逃走了,回来吃独自吃那块蛋糕——本来心烦意乱让小菊丢了,小菊见东西还是好的,丢了可惜,久久迟疑,智茜干脆让小菊拿去分了吃,她更是惶恐,说平白浪费东西,庄妈那边都没法交代。智茜恼,兜兜转转,蛋糕还是回到手里。 窗外的叁个下人正讲姨娘们的闲话。智茜吃着蛋糕流泪,也心不在焉地听了两句。中午父亲去过钟盼那。这或许才是为什么她露出潮湿、松软却又饱含死意的神情。 遥想上回同父亲共进晚餐,餐后有道甜点就是鲜奶油蛋糕,由巴黎来的法国厨师所做,里面放了无花果和冻顶乌龙,滋味异常香甜,也颇难求购。智茜爱吃,但碍于亲朋的情面让给旁人,只吃到小小一块,意犹未尽。这些细节被钟盼看去,成了今日这块蛋糕的来历。 智茜以为过了那一天,自己早就没有再吃奶油蛋糕的心情,但重新吃到,仍旧觉得好吃。因为是单独定制,严格来说不会有完全重复的味道。这次的蛋糕似乎更酸些,有种似曾相识却说不清名堂的异香。 好吃得该死。 如果说每一种味道都代表着某段独一无二的记忆,智茜流泪,是因为知道今天体会到纷纭的感情,以后再也没有了。 往后一连好些天,智茜常与杨澹待在一处,想方设法绊着他,既不许他去父亲面前谄媚,也不让他去寻钟盼。杨澹脾气出奇地好,就是日复一日地被打扰,他也从来不改谦和有礼的姿态,侍奉不遗细谨,挑不出错。 和谁相处得多就会喜欢谁吗? 智茜发现悲伤地发现不是。时间日久,她觉得杨澹很烦人。心里烦闷起来,就忍不住迁怒于他,可他做的事偏偏都太周全,就是智茜想借题发挥,也找不出借口。忍不住也只好忍着,烦上加烦。 那个女人就像悄悄住进她的脑海,每每一点小事就不请自来。智茜刻意不去想她,反而更想,想她一个人在做什么,出去遇见怎样的人,在家的话,是不是只有那只白猫相伴,别的下人是不是也欺负她,是不是又遭过父亲的折辱。那天或许她一早就可以站出来帮钟盼,下人欺负的也是她的母亲。她好后悔。 为什么犹豫到错失时机? 假期将近尾声。悬而未决的变化又让所有人都躁动不安。 杨澹误会他与智茜的感情亲近到旁人莫及的程度,邀请她作为女伴,去参与和裕饭店开业的舞会。这倒也没什么。然而,自从一位穿着辣椒红色膝上短裙、明丽异常的交际花热切地邀请杨澹前去跳舞,两个人走散了。杨澹说不多时就回来,却迟迟不见踪影。 也有许多男士想邀智茜共舞,还有神经质的诗人混杂着洋文和古文为她作诗,他说这就像波德莱尔为擦肩而过的黑裙丽人作诗。但周围各种声音实在嘈杂,她没听清诗人热情洋溢在念些什么,只听出字句间都写着四个字是“自我感动”。 舞会开至中夜,鼓噪新奇的西洋流行曲听过新鲜的劲,只有挥之不去的扰乱。她想安静一会,却感到天地间没有一处地方真正属于自,看着黄白相间的陌生面孔,无数像石头一样或深或浅,或清澈或浊暗的瞳孔,只觉出无限孤寂。鞋履交错,杯盘狼藉,堂上烛灭。纵使声光化电在短暂的几十年间有飞跃性的发展,两千年前的宴会是什么样,人间是什么样,似也没有多改。 混乱间,智茜的一只宝石耳环被人摸去了。耳垂被轻轻揪了一下,转头耳环就不见。登徒子。但直觉告诉她,那是双女人的纤细的手。手上微凉的金属首饰擦到她的颈边。 智茜抱着侥幸地往去过的地方寻了一周,无果,只好找饭店前台登记失物。 没过多久,侍者送上一枚烫金花笺,智茜认出这是家里的东西,打开来看,里面说耳环的所在,是兰馨楼的“念奴娇”房。没有落款。字迹是杨澹的字迹。 智茜相信家里的人,只当那是饭店服务台一类的地方,没有多疑就找过去。确认房号,推开紧闭的房门入内,对门是两面椭圆形的全身镜,围成折角对面而立,充作屏风,她在里面变成两个。折过转角,才真正看见房间里面的情况。 侧边壁上挂着幅神似《大宫女》的东方仕女图,美人不着寸缕睡在红白牡丹的花丛里。缘墙围着一周细细的烛火,照亮整道玫瑰花篮。各处室大大小小的镜子,火光星星点点地在镜中反复折映,似丝线穿满房间。留声机轻放着《G大调钢琴叁重奏》,似低吟浅唱。这是德彪西少年时陪同某位贵夫人度假避暑,应召所作的曲子。十八岁。钟盼讲过。中央茶几摆着一套精巧的茶具。两只茶杯,一只用了,一只没用。用过的那只盛着半盏茶,孤零零地放在茶海以外。 这似乎是别人订的客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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